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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不好的时候，越是要想到好的时候。
作者｜毕亚军
第一句是，真有钱；第二句是，真真真真有钱，而不是假钱（市值/估值/借的钱）。
上周四（6月16日），澳门银河关掉了两个城市娱乐会：利澳娱乐场、总统娱乐场。
其实就是关掉了两个规模不大的赌场。
在大家的想象中，赌场是永远不会关门的。澳门也的确很少有过。虽然规模不大，但一下关俩，银河也算开了先河。
有人因此用“大洗牌”“历史性时刻”来形容这一事件，语境充满告别一个时代的哀叹。
澳门赌场常被称为是内地经济晴雨表，但在过往，即便内地经济波动，澳门大大小小的娱乐场也都是马照跑、舞照跳。
一般的经济波动，波不动真正的有钱人。
然而，这次情况不太一样了。
年以来，澳门拿着博彩牌照的六大巨头几乎都是在血亏。大巨头都没肉吃了，跟着他们吃肉的小啰啰，比如最近又被炒作的周焯华（洗米华），自然就更惨了。
没错，虽然澳门是个小舞台，周焯华的排面还挺大，但他也就是一个小啰啰。
周焯华都是小啰啰，谁是真正的大巨头。
一个四姨太就能造就几个周焯华的何家族算一个。不过，何家现在也不怎么行了。
最近，全球最大海上餐厅珍宝舫稀里糊涂地沉了。有人感叹，这是一个时代结束的隐喻。那个被结束的时代，首先就包括曾经一手将这艘船发扬光大的何家。
新时代的巨头还有谁？
首屈一指的，当数率先关掉两个场子的澳门银河，以及他的主人。
年，澳门六大博彩巨头中，五大都在亏钱，一共亏掉了亿。但人均亏掉40亿的五大家之外，却有一家竟然赚了10多亿。唯一赚钱的这家，就是澳门银河。
既然是最强的，为何最先认怂？
这就是人家之所以强的地方了。
年，博彩专营制度的结束，让澳门成了世界博彩业的大战场。
马来西亚赌王来了，拉斯维加斯的赌王来了，全世界数得着的各大赌王都来了。
你争我夺，甚至你死我活中，一个说话慢条斯理，从来没有开过赌场的行业陌生人，却成了最后的大赢家。这个当时已经73岁的人，就是银河的大老板吕志和。
10来岁就跑街做生意的吕志和，此前已是香港的石矿大王和美国的酒店大王。在香港，每4栋房子就有一栋是用他的石矿建材建造，在美国，他是全美第十二大酒店业主。
年代起，吕志和就呼吁香港要加大旅游会展的发展，不但捐助香港理工和中文大学开设酒店与旅游管理专业，还给香港提了一系列加强旅游会展的规划与设想。
但香港当政者对其计划只是口头赞赏，气得他干脆跑去美国实现自己的梦想。
澳门博彩牌照放开，让他看到机会，于是73岁老骥伏枥，成立银河娱乐，如愿以偿。
但当拿到牌照的其他大玩家，永利、金沙、美高梅，以及把持了几十年本土江山的何鸿燊及其家族，个个只争朝夕，你追我赶地要第一个亮相伟大新计划之时。
本来就在博彩业务上一穷二白，大大落后的吕志和，却一点也不着急。
别人一出手就倾尽全力，大干快上，要成为跑得最快的，搞得最大的，他却觉得：要慢点来，市场变幻，一次做完，一旦做错，连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说自己要的是长久的生意，不怕别人打响第一枪，也不怕别人率先当老大。
他知道自己没经验，各方面都不成熟，就算争分夺秒，拼尽全力，也没有把握在市场的第一波竞争中打赢，所以干脆用时间换空间，让别人先做，自己先学习。
于是，他刻意让别人先跑。
别人借钱他不借钱，别人起楼他不起。
于是，他暗中观察。
看别人的计划，有什么长处，有什么不足。在别人的基础上扬长、避短、创新、改良。
即便这样，他都还要保守再保守。
别人轰隆隆就盖起了新的酒店建筑群，他却找先找那些没有博彩牌照的酒店合作，开起了如今被关的城市娱乐会，城市娱乐会已经练熟了，也才开了个不起眼的单体酒店。
他说，开赌场自己没干过，所以要——先用最低的投入，交最少的学费来学习。
“开始阶段，看起来我们好像比较慢。但事实上，我们是首先打好基础，练好内功，把方方面面准备充足，这样到了可以快，需要快的时候，就可以更好，也更快。”
当其他几大陆续跑完第一波，此前慢悠悠的吕志和开始冲刺了。
那已经是他进入澳门的第五年。
他回忆说，自己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场长跑最终还是要以规模制胜。只有规模，才装下更多内容。所以，他一出手就拿了最多的土地，做了最长期规划——分四期完成。
按照几大公司的项目铺排，当大家的第一波新项目结束，年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整个澳门都将没有一个特大的项目跑出来。于是，他给银河娱乐设定目标，
“要拼命在第二波里第一个出来，而且跑成最大最好的。”
天公也来给他作美。
年下半年，金融海啸开始席卷。
先是来自美国的同行们大受冲击，然后是何鸿燊家族。金沙老板阿尔德森甚至一度成了负债大王，澳门工地也因此停摆。
哀鸿遍野之际，此前5年都是小打小闹的吕志和，大举进攻，动于九天了。
此前不借钱的他，不但开始借钱，还一口气借到超过百亿的银团贷款，成了金融海啸期间全球第一个借到百亿级资金的人。
一边是深陷泥潭，一边是倾巢而出。一场即使张扬也无人阻挡的超车完成了。
年5月15日，吕志和的第一个大项目银河一期正式亮相了。一揭幕就是包括三间世界级大酒店的超级建筑群，一落成就是每天可招待三、四万客人，当时澳门综合休闲娱乐的最大最强。
靠着这个差不多10年磨一剑的大家伙，银河一举超越何鸿燊的澳娱，坐上了新的铁王座。来了个沧海横流，方显吕大爷本色。
年，只在澳门经营的银河娱乐，成为全球第二大博彩娱乐企业，仅次于以拉斯维加斯为大本营，全球化经营的金沙。吕志和也成了当年的亚洲第二大富豪。
年，银河娱乐二期又成功开业，不但打造了新地标“澳门百老汇”，还再引入万豪、丽思·卡尔顿两大国际酒店品牌，一口气将整个度假城面积扩大到万平米。
如果说此次关掉两家娱乐场，是银河认怂。
那银河其实从年就开始认怂了。
即便它的业绩一直很好。到这10年，总投资不到亿的银河娱乐，已累计获得亿港元左右的净利润。
一位香港企业家听说我也认识吕志和，第一句是：真有钱；第二句是：真真有真钱，而不是假钱（市值/估值/负债）。
但自年以后，银河却在不断收缩资产负债表，尤其是收缩负债。
即便从年到，除了年小有亏损，它每年都是盈利，而且好几年都是百亿级的净利润，也依然是不思进取的样子，还旧债，但很少借新钱。
即便年，其负债率已低到只有33%。
持续收缩到现在，到年末，市值1亿的银河，手握现金及流动投资为亿港元（净现金为亿港元），但全部负债只有64亿港元。整个集团的负债率只有：
18.96%。
最困难时刻将负债降到最低；最困难时刻，也将负担降到最低，关掉娱乐场就是为此。
但若你认为认怂就是躺平，不想再奋斗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它是在重复年冲刺之前的故事，只不过，换了个方式。
为了更新年出版的《吕志和传》（作者正是本人哈），主要是增补一下最近几年的内容，银河关掉两个娱乐场的前几个月，我和吕志和打过3次视频电话。
连线中，他忧虑当下的经济困难，但依然对长期发展坚定信心。而其传记更新内容之一就是，总投资亿港元，引入了莱佛士、安达仕两大酒店品牌，配有人席位演艺中心等超级设施的银河三期、四期已经主体完工，基本准备就绪了。
银河在关掉两家城市娱乐会的新闻通报中说，两个场所的工作人员，将被整合到集团其他运营事业，为的也是要捏紧这个拳头。
三、四期落成后，银河将是澳门规模最为庞大的综合性休闲度假与娱乐殿堂，并将在可预见的时间内再无对手。
而且，即便市场继续恶化，三、四期的计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最多有个根据市场节奏的时间调整。
手握几百亿现金，19%的低负债，只要有需要，借到上百亿甚至数百亿抄底更大的事，都是想干就能干成的事情。
又是一个沧海倒着流，方显吕大爷本色。
今年底，澳门就要重新竞投博彩牌照了。所以，“大洗牌”不假，“历史性时刻”也不假，但谁将被洗，谁能穿越历史。
答案基本上已经明显了。
我曾问过吕志和，一生持续向上的秘诀是什么？他说，最重要的就是稳。
天大的机会来了你能站得高，不如天大的挑战来了你还能站得住。
他还讲了句和李嘉诚谈到风险管理时意思差不多的话，越是好的时候，越要想到不好的时候。但还有一些话，他和李嘉诚都没怎么对外讲过：越是不好的时候，越是要想到好时候，而他们其实更喜欢不好的时候。
过去几十年，高速发展的中国经济几乎没有出现过大的危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给了企业界一个相当有确定性且持续增长的大环境，坏在滋长了内地企业界的盲目乐观，甚至狂妄自大，但渐渐忘记了风险二字。
于是我们经常看到内地企业家们的如此表演：越是市场疯狂的时候，越是头脑发热，疯狂举债，买买买；越是市场低迷的时候，越是尿怂，或者只能尿怂，卖卖卖。甚至，连盖猪圈、拆猪圈都是大家一起嗨完一起玩完。不但经常把自己搞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让整个经济，要么过热，要么过冷。
风险和周期管理，当属内地企业家成绩最烂的一科。但愿这一次波动能让大家补补，包括向李嘉诚、吕志和们学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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