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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元6角。
这是年邓小平视察大庆油田,询问工人平均工资时得到的一个数字。
他摇摇头:“太低了!贡献大,薪金就应该高。不能搞平均主义,平均主义害处太大。”现在人们对这个40年前的数字早已没有概念,对比或许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同期,全国职工的平均月工资51元,比大庆油田高了将近7元。而此时,大庆油田原油产量早已突破万吨,占全国原油产量的50%以上。
当看到工人还在住帐篷时,他说:“大庆贡献大,房子要盖得好一些,要盖楼房。”
邓小平的此次大庆之行只有短暂的10个小时,他一口气跑了9个地方,同多人握手,与多人合影。
第三次复出的邓小平已经74岁高龄,但行程异常紧凑。此刻,他比谁都清楚,留给这个立于崖际的国家和古来稀的自己时间不多了。离开大庆前,他语重心长地嘱咐大庆的负责人:“要把大庆油田建设成美丽的大油田。”
寒冷的大庆油田从此春暖花开,石油工人居住条件迅速改善。
此时,距离大庆油田多公里外的玉门油田却依旧寒意逼人,这个新中国第一个油田已经度过了39个寒来暑往。
现在,它几乎耗尽了全部元气,遥望着古老的玉门关。
一千多年前,王之涣在《凉州词》写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如今,历经了10年寒冬的国度春风渐劲,而玉门油田的春天已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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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漫长而又短暂,在旅程中人们追风赶月,踏过无数河山,总会有人为沿途增色使日月无光,最终屹立山巅,使山河回望。
从玉门走出去的王进喜在新中国石油开发史上,始终站在使山河回望的山巅。
在玉门时王进喜提出了“月上千,年上万,祁连山上立标杆”的口号,创出了月进尺.3米的全国钻井最高纪录,被誉为“钻井闯将”。
年2月,东北松辽石油大会战打响,王闯将带领钻井队驰援入关,后来的故事大家早已耳熟能详,“宁肯少活20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豪言壮语,今天依旧嗡嗡作响。
年,王进喜病逝,年仅47岁,至今旗帜高悬,日月无光。
在科学技术和管理手段匮乏的年代,管理这个庞大的石油系统,仅靠制度是不够的,榜样和道德的力量备受推崇,以期全体职工上行下效,共同用命。所以即使生活条件十分恶劣,石油工人战斗力依然十足。
那时的大庆到处是一片沼泽地、芦苇荡与草甸子。工人们住在“白俄”注①的牛棚猪圈,以及后来的“红色草原牧场”注②的牛棚,或者活动板房、地窨子,后来才有了干打垒。
干打垒是石油工人应对西伯利亚寒流的新发明,在石油部部长余秋里把“‘科学干打垒’作为永久居住样式,至少坚持50年”的指示下,大庆设计院里的清华、天大、同济建筑高才生们经过反复实验,最后完成了样板房在油田推广。
那时全大庆的住宅只有一种户型,干部和普通职工待遇一样,一大一小两间,厨房位于连接处的入口。然而,冀望坚持50年的干打垒,由于夯土不牢、赶工期等原因很容易损坏。
大庆油田干打垒“先生产后生活”是大庆的一种政治正确。
基本生活是保障生产的需要,房外、上学、看病、理发、公交等十样生活需求全部免费。年长的工人依然记得,那时每家每月定量供应半斤肉、3斤大米、5斤白面,半斤豆油、苞米面等供应粮28斤。这样的生活保障为原油生产做出了突出贡献,后来随着改革逐渐取消。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经过多年的市场经济洗礼后,许多地方依稀残留着它的影子,不过变成了更为隐蔽的形式,服务特定的人群,成为一种特权,在近几年才逐渐销声匿迹。那个年代,这样的待遇让油田之外的人无比向往,进油田就意味着有了一辈子的“铁饭碗”。
然而,人的一辈子似乎很长,有的人熬得“铁饭碗”生了锈,依然恋恋不舍。
大庆油田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他的许多做法会被模仿和承袭,甚至会被固化为模式,上升为旗帜在全国推广。年,全国工业学大庆会议先后在大庆和北京召开,全国掀起了学习大庆精神的浪潮。
精神的学习需要持之以恒,模式的效仿则是立竿见影。
同期开发的油田以及其他工矿产业,几乎都借鉴了大庆的生产生活模式,比如胜利、长庆以及中原等油田,这些地方自然环境同样的恶劣不堪,全部建立了类似生活保障体系。
随着各大油田开发深入,每个油田甚至二级单位都有了自己的农场、鱼塘、饲养场、水厂、食品厂、冰棍厂、电影院等一系列“三产”注③。水果、饮料、啤酒、月饼、粽子,洗发水、肥皂、卫生纸等生活用品全部由单位供给。
年投入开发的孤岛采油厂是胜利油田的主力油区,开发逐步成熟后,很长一段时期内,职工每月享有50元左右的福利票,可凭票到指定超市换取自行车、电风扇、糕点等日用品,让东营市其他单位羡慕不已。
这样的生活在老一辈的石油人心中留下愉快的正向记忆。中国人历来不怕吃苦,虽然工作环境艰苦,只要衣食无忧,就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好日子要延续,石油精神要传承,于是有了“我为石油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的口号,“接班”成了许多油田单位的惯例和传统,根深蒂固。
这样的“世袭”并不只存在于石油领域,在铁路、电力以及高校、医院等许多待遇好、高垄断的国有企业和事业单位都不同程度的存在。
此时油田的各种生活保障机制逐渐完备,但对于当时石油工人贡献来说仍然微不足道。
年,我国原油产量突破1亿吨,为保障国家安全做出了无法替代的作用。
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缺乏先进的技术和装备,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这其中多少像王进喜这样的肉体搅拌泥浆的壮举,多少人拉肩扛的血汗,多少大大小小的牺牲,已是无法说清楚。
这样的石油工人配的起这份待遇和荣耀。
在邓小平视察后的三个月,大庆启动了第一批40万平方米住宅楼建设,第二年,这批居民住宅楼建成,老会战们陆续迁入新居。
同年,江苏省建筑民工队伍支援大庆油田矿区建设,大庆开始建设第一批较高水平的文化、商业服务设施,大庆油田矿区建设开始转向城市化。
年12月14日,安达市更名为大庆市。
次年,大庆人民广播电台正式播音,职工大学成立,儿童公园、青少年宫、图书馆建成开放,并组建了独立卫生、教育、交通、公检法系统……
40年后的大庆分为西城区和东城区,分别为石油管理局所在的让胡路区,以及市政府所在的萨尔图区,两区之间有20公里之遥,一条公路横跨油区连接东西城。
诸多双向十车道的宽阔马路,路旁宽60米的绿化景观带,无不展示出了这座“油城”的富足与豪气。
一份城建报告显示,仅年,大庆城区就新增停车泊位10万个,新栽绿树万株,令其他城市执政者羡慕不已。周末餐饮商业街、购物中心前停满了“黑E”牌照的汽车,全国各地餐饮云集。
在省内同是“E”牌照的东营市因胜利油田而兴起。年,胜利油田原油产量达到万吨,成为中国第二大油田,年东营市成立,35年间,在一片盐碱地上硬生生造出了一座新城。
东营与大庆类似,其市政府也建在了距离胜利石油管理局东20公里外的盐碱地中。东城是市政府所在地,西城是胜利石油管理局所在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东西城拥有两套雷同但属于不同体系的社会服务系统以及公检法政府系统等。
大庆和胜利的老一辈石油人习惯把生活区称之为“基地”,一个具有军事色彩的称呼,这样的生活“基地”在全国各大油田几乎都存在,承载着数百万石油工人的工作、生活与未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东营的东西城之间,有一所比东营市还要早14年的全国知名石油高等学府。年北京八大学院之一的“北京石油学院”迁至东营,更名为“华东石油学院”。“油地校”共建成为东营的特色,并成为驱动东营和胜利油田快速发展的智力资源和优势力量,然而这样的模式后来因石油大学的再度搬迁而变得名存实亡。
年3月,华东石油学院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学生入学,王宜林、杨华成为这一批学生中的一员。毕业生遍布全国各大油田以及炼化企业。
依托辽河油田的盘锦市与大庆、东营略有不同。
年9月,辽河油田成为全国第四大油田,年6月,国务院批准撤销盘山县,设立盘锦市,同一天,康师傅升任辽河石油勘探局局长,年年底,被任命为盘锦市市长,党委副书记,政治生涯从此发迹。
早期,几乎各大油田的书记兼任市委书记,局长兼任市长,也是统筹油田与地方发展的需要。
关于盘锦市的设立,时任国务委员康世恩曾提出这样的意见:盘锦的主要任务,是服务于油田发展,“体制上,油田要掏钱建设,将来成立的兴隆台区油地双重领导;市政府设立在辽河油田总部驻地。”
意见反映出了早期油地建设关系,当初基于资源共享的考量,油田的公共基础设施地方也可以使用,减少投入。
年前,兴隆台地区有两套行政系统:油田和市政府。油田办公楼,外形好似官帽,多年间一度是盘锦市最高大的建筑物。其所在的石油大街密布着油田各下属单位,繁华程度和规模远胜于市政府机关所在的市府大街。
然而,30年后,盘锦市政府却搬到了60公里外的辽滨开发区,争议四起。随着政企分开改革推进,而大庆、东营这种政企远距离布局似乎验证着决策者的眼光。
油田早期开发都是以石油会战形式开始的,五湖四海的石油人聚集到一起,虽然语言、生活习惯不同,但这并没有妨碍石油工人相互融合。
“油田”这一涵盖了地域、工作、生活的专有名词,成为了他们之间维系情感的纽带。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显示出与当地人的不同之处,他们说普通话,油田的饾饤琐碎是日常离不开的话题,他们称当地人为“老乡”,俨然继承军队习惯。
经过几十年的磨合,一个独一无二的石油圈层逐渐形成,因为没有哪一个行业可以像石油这样能够独立支撑起一个个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人口的城市。
在这个圈层的人可以接纳来自天南地北的工友,却似乎不愿意与油田之外的当地人有更多的交流。
孩子的就业和婚姻问题大多局限在油田内部。以婚姻为例,“油田子弟”是门当户对的必要条件,至于是干部还是工人,野外作业还是办公室工作才是择偶的衡量标准。
后来,随着油价低迷,“油田子弟”又成了许多人急于摈弃的标签。
开放又封闭的群体特性,产生了一种新矛盾——油地关系,成为了每个石油城市绕不开的话题。油地矛盾的产生除了历史衍生的文化因素外,更多的是双方心态使然。
在这些石油城市,当地人通常被划分为两种:油田和地方。很长一段时期内,油田待遇要高于地方,除了工资、退休金等显性福利外,住房、子女就业等隐性待遇更是无法精确对比。在住房商品化的今天,油田人依旧可以享受比市场低许多价格,这是地方所不能享受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地方希望油田能够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经济支持,许多人认为这是我的地盘,你回报我是理所当然的。油田则希望地方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因为石油属于国家,大部分石油城市都是因油而生,没有油田地方将一无是处。
这样的矛盾体现在工作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诸如教育、医疗等社会保障体系对油地双方差异化对待,油田生产纠纷、与村民矛盾更是司空见惯,城市建设、区域发展、重大民生问题则需要上升到双方高层领导协调,因决策和实施主体不同而左右掣肘,从而呈现出了同一个城市截然不同的两种风貌。
双方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心态,加上利益的交织,双方的矛盾时而缓和时而紧张,但始终无法消除,角力的天平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官员的更替而左右摇摆,无疑石油是最为核心的砝码。
以大庆为例,年,大庆人均GDP位居全省第一,达到.41美元,是第二名省会哈尔滨市的3倍多,这样的经济贡献也无疑决定了大庆在全省的话语权。
后来,受国际油价断崖式暴跌和产量下降影响,大庆经济增速从年起开始下滑,到了年首次出现了负增长。
就在低油价突然来临时,臃肿的石油系统蓦然发现自己早已步履蹒跚,各项改革急促上阵,随着各项社会职能的剥离,油田与地方的关系走向了新调整,利益分配趋于新平衡。
据统计,中石油旗下拥有10医院、40医院、50医院和多家社区卫生服务站,共有两万张床位和万人次年门诊量。
、
中石化旗下社会职能产业同样庞大,水电气暖物业等主业以外的人员就几乎占去了用工一半,而这些即将逐步移交给地方政府,企业回归企业,政府回归政府,社会回归社会,一切不过还是最初的模样。
唯一不同是中海油,没有这样庞大的包袱,以至于后来从中海油调任中石化董事长的傅成玉非常不适应,随即在中石化操刀了一系列专业化改革。
这样的改革在他之前许多年已经开始推进,直到他已退休多年也未完成,庞大的帝国仅靠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的。
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说: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无视危机存在,但或者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或者没有勇气去改变自己,甚至有人为了这份安全感试图去掩盖危机,正如《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这堵高墙很有趣,你刚进来的时候,恨它。时间久了,你就开始依赖它。
然而,石器时代的结束,不是因为石头用完了……注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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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9·11事件两年后,美国总统布什下令发动了第二次海湾战争,国际油价开始飙升。就在这一年,美国人马丁艾伯哈德萌生了打造一款电动超跑的想法,与马克·塔彭宁合伙成立了一家汽车公司,后来卖给了那个孤独的小男孩马斯克,这家公司的名字叫特斯拉。
也是这一年,大庆油田在保持稳产万吨27年后,产量首次跌破万吨。
44岁的共和国长子,人到中年。
有人说,人到中年,江山已定,及时享乐。然而对于人到中年的大庆油田来说,却依旧是征程未完,马不卸鞍,稳产成了大庆主要管理者的政治任务。
石油系统历来是讲政治的地方。8年1月,石油系统出身的康师傅视察大庆油田时要求:“大庆原油要在万吨的台阶上再稳产若干年”。
半年后,中石油通过了《大庆油田原油万吨持续稳产规划》,要求高举大庆红旗,坚定必胜信心,举集团公司之力,实现大庆原油万吨持续稳产。随后,大庆油田高科技新会战誓师大会召开,大庆油田党委书记王永春宣读了《高科技新会战总动员令》。
此时国际油价逼近美元高位,北京奥运开幕在即,石油系统血脉偾张。
在周视察一年后,时任中石油总经理蒋洁敏一行听取大庆油田工作汇报,首次提出万吨是大庆油田的政治纲领。
指出:大庆的一切要服务“万”,一切要服从“万”,一切工作要紧紧围绕“万”,全力保证“万”,坚决实现“万”。
两年前,他在冀东油田调研时提出:发扬大庆精神,建设科技、绿色、和谐的现代化大油田。
这个10亿吨的大油田却没有让大庆后继有人。
当一项工作上升到政治任务的高度,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政治任务就是政治生命。年,大庆油田原油产量保持万以上,然而这样的成绩并没有再延长他们的政治生命。
狂欢过后,总有无尽的失落。
年,大庆油田盈利达到亿巅峰,两年后下滑至亿元。
此时,大庆油田采出的每吨油水气混合物中,原油已不到10%,90%以上都是水。曾经精壮的汉子早被“政治任务”掏空了身体。
这样的成绩却在全国油田中已经算是上乘了。
年,国际油价暴跌,整个石油系统栖栖遑遑。
这一年除中海油利润实现增长外,中石化、中石油的利润大幅下滑,年更是被称为“史上最惨业绩”。
除了被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