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关于国内瑞幸咖啡财务造假，虚报销售额22亿人民币的新闻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啊，华尔街的冤大头们因为对咖啡魔力的无限崇拜，导致被咱国内企业怒割了波资本主义韭菜的说法甚嚣尘上。
大家不禁感慨，资本主义的钱真好骗，这一个个哪是什么华尔街之狼啊，合着就是一群华尔街的傻白甜。
从年4月份正式上市美股，到如今不到一年时间就自爆财务造假、一夜蒸发掉亿人民币市值，瑞幸这故事的发展都让我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在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中，剧情的曲折程度和数字都要远比瑞幸事件来的夸张得多。
华尔街的这群“傻白甜”，真的就这么不长记性吗？
今天就来和大家唠一部年上映的，第78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影片《安然：房间里最聪明的人》。
这一期呢其实算是个冷门电影分享吧，就着前段时间的瑞幸事件，就想起这么部老纪录片了。视频基本上是梳理了整个安然丑闻的主要过程和事件，我俩也是发散闲聊~
但是电影里还有些更丰富的细节八卦~而安然案的影响，其实是极为复杂和深远的。感兴趣的小伙伴，推荐大家去找来看看！
安然公司，曾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力、天然气以及电讯公司之一。年的时候营业额曾高达亿美元，位列财富杂志公布的世界强企业中，美国公司的第七位。同时安然公司从年到年还连续6年被《财富》杂志评选为“美国最具创新精神公司”。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永不沉没、资产数百亿美金的商业银河巨舰，在年末的短短数周之内，就宣告破产。随之而来被揭开的，是一场持续多年有着精心策划，制度化、系统化的财务造假丑闻。“安然”这一曾经的美国最具创新精神代名词，如今已经成为公司欺诈以及堕落的象征。
△前安然CEO-杰夫·史金林
故事从一场听证会开始，此时坐在法庭上是安然公司的前执行总裁CEO史金林。安然公司在他辞职后的4个月宣告破产，而对于当时自己的辞职行为，史金林称在他离职的那一刻，他都坚信安然公司的未来是光明的。并称自己在职期间，没做过任何伤害公司利益的事。
△安然创始人-肯恩·雷
而安然公司的另一位掌舵人肯恩·雷，也是同样的说辞。相较于后来才加入到安然的史金林，雷则是安然最早的掌权者。他自幼出身贫寒，父亲是浸信会牧师，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好几份工，想要出人头地改变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雷不仅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和执行力，还很有远见。拥有经济学博士学位的他曾在华府工作，不仅预见了美国政府对能源政策的松绑，还大力游说政府，成为了政府放松管制立场的强力拥护者。
这也帮助雷在年正式成立了安然公司（通过收购了竞争对手，由两家公司合并而成），安然也大量掌握了天然气的通路资源。
而且雷和老布什还很熟，老布什曾帮助安然取得了数十亿美金的政府补助。在小布什担任德州州长期间，小布什也帮助雷四处打点。后来在小布什竞选期间，安然也成为其最大的企业金主。
小布什家族和雷的安然两家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呢，当时一位安然的主管离职，雷就让布什爷俩给录了个送别小视频送了过去。
△布什父子的送祝福小视频
雷总是标榜自己的安然公司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企业，坚持诚信对待客户。然而年爆出的安然石油丑闻，则是暴露了雷运营公司的真正准则，就是“向钱看齐”。
年两名交易员替安然操盘石油价格，在石油交易市场以近乎赌博的方式让安然赚了不少钱。可能也是因为钱太好赚了，这两名交易员呢开始通过做假账大量侵吞公司资金。他们张狂到什么程度呢，给转向海外虚假账户的收款人起名叫：Mr.M.YASS（赤果果的PY交易）
可雷后来对两个人一点处罚都没有。理由是这是公司现在唯一赚钱的业务，不能宰了会下金蛋的鸡。甚至，还告诉二人好好干，继续让公司发大财！
但是好运气终究还是有用完的一天，最终安然的储备石油被这种赌博式的交易方式赔了个精光，两名交易员也相继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过事后雷的说辞是自己从不知道项目有如此高的风险，对两名交易员的作为感到震惊。这一切就和后来他对安然破产时的态度一个样，就是我啥也不知道，都和我无关。
那这时的雷呢，急需新的会下金蛋的鸡来接班。这个人，就是影片一开始正在接受庭审的那位史金林。史金林下金蛋的方式，就是不断想赚钱的点子。而他的第一个金点子，就是发展公司成为能源的交易所，直接将能源变成财务工具，就和可以交易的股票和债券一样。
而让他带着点子加入安然的前提条件，是得允许他采用当日市价会计原则。
什么是当日市价会计原则？就是说将未来的获利，在签约当日结算。不论当天实际收入有多少，对外面的市场而言，安然的利润都是它自己说了算。就比如，他们要将一家电厂未来十年的电力以每瓦x元的价格出售，尽管项目还未实施，未来的变数都未可知，但这就已经变成了安然的盈利了。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光你自己说就成的。还有安达信，这个曾经的世界5大会计公司之一来为其背书。不过大家也知道，如今的5大会计公司已经成4大了，安达信就因为这事倒的。
史金林喜欢看《自私的基因》，用达尔文主义看待世界的运作方式，认为”唯有金钱能够让人产生动力”。并把它应用在安然公司的考核制度上，就是把员工的绩效分为5个等级，而最后一个等级的员工将被淘汰解雇。（就是狼性文化，末尾淘汰制的意思）但是史金林所指定的制度里，最后的淘汰率高达10%甚至是15%。
不过相对的，这种制度下一个新晋的25岁年轻员工也有可能因为绩效优异，而领到高达5百万美金的奖金，那在这种刺激下，员工身上所带来的改变也是可想而知。尽管史金林声称自己是个严控风险的人，但周围人都看出来了他其实和雷一样，骨子里就是个赌徒。
对史金林而言，风险就等于荣耀。搞团建social都是一起开摩托荒野探险，塑造企业的这种大男子文化，他也说自己喜欢“带刺的人”，而他的核心成员都是这种走极端的类型。
△安然能源销售公司总裁-路白
其中，这位负责安然的能源销售公司的头叫路白，更是史金林钦点的爱将。路白行事隐秘，用员工的话说，一天天办公室根本见不到人，而路白最感兴趣的就两件事，钱和脱衣舞娘。而公司里人尽皆知的一则传闻，就是路白曾带着脱衣舞娘到自己公司的交易室参观，为了证明自己是公司老大。
现实版的华尔街之狼
还有一回呢，路白被下属问，你这天天出来混回家咋瞒着媳妇啊？路白说自己的秘诀就是每次混完都去趟加油站，用汽油味盖住这些香水味。结果这同事自认为幽默的回了一句，那你老婆咋不会以为你和加油站的小姑娘乱搞呢？（给领导上眼药呢这是）结果，两天后这人就被路白给发配边疆，到加拿大的卡加力报道去了（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枯燥且乏味）。
后来这老哥卖了安然的股票卷走大概2亿5千万美金，成了科罗拉多州的第二大地主，导致自己的部门总计损失了10亿美金。为的是跟老婆闹离婚，取怀了自己孩子的脱衣舞娘。而安然也是隐匿了这件事，低调处理就这么过去了。
说到这，钱已经成了纯粹的数字游戏。而幸运的安然在年，又迎来了美国股市从未遇到过的大牛市。人人都在玩股票，只要买了就赚钱。90年代的华尔街非常奉行的游戏规则，就是只要公司达到或超过分析师每季的获利预估，股价就涨。
雷和史金林两人则是卖力的表演，把安然打造华尔街的宠儿，大众和投资人眼中最具创新的公司。然后由高阶经理人拉高股票的价格，然后将数百万的配股套现。
从账面上看呢，安然是一飞冲天了，但实际上公司的盈利却是反方向直线下降的。安然在世界各地投资了数十亿的资金的天然气项目都运营不佳，可史金林却说没有人敢涉足的印度市场，公司运作的十分成功。
结果则是安然大手笔在印度投资建立的达波尔电厂，因为印度支付不起电费而荒废停运。但即便项目又赔了10亿美金，公司的高阶主管们还是有数百万的分红。还记得前面提到的当日市价会计原则吗？原因就是安然可以从未来假想的、并未实现过的盈利中获利。
华尔街的分析师们显然是很喜欢这些数字报告，几乎一面倒的对安然的股票给出强力买进的评估。而在安然破产后，当分析师们被问到，为何对安然财报存在的舞弊视而不见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就是我们相信安然展现出的实力。
△安然CFO-安迪·法斯陶
但实际真是如此吗？当然不是，安然的财务长安迪·法斯陶，会给对安然积极评价的分析师很高的红利，而对那些敢于质疑安然不配合的家伙，则是通过对财务管理公司和证券公司施压开除掉他们，铲除异己。
这时的安然虽然股价飞涨，但是财务上的亏空高层们自己心里是清楚的。而史金林又有了新的点子来赚钱，那就是把安然上线，成立网络交易市场。通过自己在能源业务建立起的形象，大举进军到宽带市场。
这一次安然的广告是这么说的，“我们每天从早到晚，都白白给闲置的宽带付费，为啥不能把闲置宽带当成期货一样，拿出来交易呢？”听着是不是挺有道理？
安然呢还宣布与百事达合作，百事达是谁，是美国曾经最大的电影影碟租赁公司。安然就与这百事达合作，提供线上随选看电影服务。（放现在就是送视频会员了，后来年那会网飞濒临破产时候还找过百事达求合作，百事达根本没瞧上网飞。如今两家公的境遇位则是彻底对调了。）
△百事达错失了收购网飞的机会
安然的带宽买卖业务又一次赢得了华尔街的青睐，股价两天就涨了34%。但光靠嘴上说没用啊，真正的问题是技术。史金林对外称技术已经有了，品质还不错，实际上是技术问题完全没解决，网络条件根本达不到。因此和百事达的这次合作也很快就终止了。
不过又是因为当日市价会计原则，让安然预估未来获利5千3百万。但这一次宽带业务的失败，让安然公司内部出现了慌乱，高阶主管们开始售卖手上公司的股票。肯恩雷卖了3个亿，史金林卖了2个亿，光这俩人就卷了5亿美金。
其实安然真正赚钱的方式有两大法宝，第一个就是之前提到的财务长，安迪·法斯陶。安迪可以说是史金林一手挖掘培养出来的得意门生，安然公司对投资人隐瞒的财务亏空，都是转移到了他建立的大量空壳公司身上，而这些公司中LJM公司可以说是安迪的杰作。
在雷和史金林的默许下，安迪以自己安然公司财务长和LJM合伙人的双重身份，来游说投资者。因为LJM只是倒手贩卖安然公司的资产，所以自己可以利用职务之便保证LJM公司的盈利。
不仅如此，他还拿安然公司的股票作为对赌的保障，最终凭借超过20倍的预估投资回报率，共有96家银行纷纷投资，几乎囊括了像是大通、嘉盛、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花旗、美林、德意志银行等等华尔街几乎所有著名的大投行。
华尔街这些著名大佬们，就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和问题？当然不是。到这为止，我们可以发现，安然案其实远不止是单一企业的商业欺诈，而是美国的金融机构集体参的腐败和舞弊案件。其中各个环节，比如公司的律师、会计师、银行的投资人都可以出来举报揭发，但所有的稽查和制衡制度在这个过程里都失效了。
因为大方的安然让人人都可以分到一杯羹。
就比如，为其背书的财务公司安达信，在年的时候每周就可以收费万美金，而安然的律师事务所拿的也差不多这个数。而像是美林公司甚至还帮着安然一起做假账。但当安然破产之后，所有曾经参与投资LJM的这些投行，都表示自己是对安然这套操作是完全不知情的。
而即便投资项目的接连失败，但每一次安然都能奇迹般的让业绩达标的另一大法宝，就在加州。安然并购了波特兰电力公司，进军加州的电力行业，从而成为了全国最大的电力与天然气批发零售商。
年的时候由于能源公司的施压，当时的加州州长威尔森和议会通过了加州的电力开放法案。这一法案可以说是法制对自由市场的一次妥协，尽管其规定复杂到让人无法理解，但是安然安排了专人负责研究加州的这套法案的漏洞，进而通过操控加州的电价来获利。
不仅如此，安然的交易员还勾搭上发电厂，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发电厂停运，造成人为的电力短缺现象，让电价飞涨。但实际上加州所搭建的电力产业，供电量是富富有余的。电价上涨后，交易员们再把之前低价从加州卖出去的电力，以高昂的价格再卖回给加州自己。
这样的操作也给安然带来了20亿的盈利，巨大的利益面前，安然的交易员们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判断，甚至当加州因高温发生火灾，造成大量的生命财产损失时，在安然的交易员们耳中都是让电价继续提高的利好消息。
终于，交不起电费的企业和当地居民开始示威游行，谴责安然，加州政府也在想方设法重新收紧当地的能源政策。
可肯恩雷还有一张王牌。还记得前面我说的，给肯恩雷拍小视频的好朋友吗，没错，就是布什家族。在加州正闹着这场电力危机的时候，小布什当选总统了。
紧接着肯恩雷就和当时的副总统迪克·切尼见了面，强烈反对政府设定加州电价的上限。联邦政府不肯出面，加州地方也没有什么办法。而另一头的联管会（联邦能源管理委员会，相当于专门负责美国洲际能源销售的独立机构）联管会的老大，还是肯恩雷举荐上去的，也不出面管。最终呢，还是因为受到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的压力下，才设置了电力的限价，结束了这场加州能源危机。
但是你以为这事到这就结束了吗？并没有，之后的政治斗争还在加州延续，能源危机处理不力和财政赤字让当时的民主党加州州长戴维斯遭到罢免，而他的继任者，正是我们熟悉的电影明星阿诺施瓦辛格。
加州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宝失效后。年整个夏天，安然的股价开始持续走跌。外界也是传闻也不断，都说安然有大事要发生。而安然的员工还乐观的认为，这大事指的是肯恩雷要离职，因为他将受聘进入布什的政治团队。可事实上，要走人的是史金林。史金林想要在安然沉船之前，赶紧脱身了。
史金林辞职之后，安然开始震荡不断。给安迪法斯陶做账的会计开始发现LJM公司账面上的巨大漏洞，并出面检举揭发，安然的这一法宝也终成祸根。
重新坐回ceo位置的肯恩雷试图挽救这艘越发失控的沉船，最先的动作是安达信开始大量销毁关于安然的财务文件，其次董事会把财务长安迪法斯陶推到前面，企图把一切安然内部的贪污问题都让他一人扛下来。坏事都是法斯陶干的，我们其他人都毫不知情。
△送出来背锅的安迪·法斯陶
但这会已是回天乏术，年12月2日，在史金林辞职的四个月后，安然宣布破产。不过真正遭殃的是谁呢？
在安然正式对外宣布破产这一消息前，高层们脱手了10亿安然的股票，而公司数万名普通员工的账户则被冻结，无法交易。有员工手里最高价值接近35万美金的股票，在最后只卖出了刀，而这几乎都是这些工人所有的积蓄和退休金。
最终被送出来背锅的安迪反水，以被没收2千3百万资产，减刑10年为交换条件，出来指控其他安然的主管。由于安然案的复杂程度以及涉及资金之巨，在电影拍摄结束时，安然高层的最终受审结果都还未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安然的破产导致2万员工失去工作和医疗保险，仅年就损失12亿退休基金和20亿的养老基金。覆巢之下无完卵，即便是那些踏实工作的普通员工，也都成了所谓的韭菜。
所以啊，从安然事件说回到开头说的瑞幸，哪有什么所谓的割资本主义韭菜的民族之光。而且国内企业在海外上市，往往也会受到更多的华人股民支持。割来割去，最后遭殃的大都是普通老百姓。
再补充点电影之外的后续，肯恩雷后来遭受到了陪审团的11项指控，于年5月判其11项罪名中的10项有罪，可就在法律专家们认为肯恩雷可能会面临最多20-30年的监禁时，他却因心力衰竭在7月份死于自己位于科罗拉多州的度假屋中。
而史金林在年被重判24年后，于年上诉最高法院，又被撤回了部分定罪判决，下交到了下级法院重判。尽管判决最后经过裁定，仍和之前相同，但年的时候史金林与美国司法部达成协议，放弃万美金用以分配给安然案的受害者，将刑期缩短为14年。最后在服刑了12年后，于19年2月被释放。而在他服刑期间，他的父母和20岁的儿子已相继去世。
△出狱时的杰夫·史金林
最讽刺的，是最早被拿来背锅的安迪。他已经开始在美国各地的学校和商业团体做巡讲，警告大家他当年所犯的那些欺诈行为，如今仍然是许多美国公司持续上演的剧本。
△正进行演讲的安迪·法斯陶
最后还想说一点感想，像是肯恩雷，人的经济学博士是真材实料的；而史金林以前是个大胖子、戴着又大又丑的眼镜，还开始脱发秃头，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开始运动减肥、还激光矫正近视眼、改头换面。
（俨然一副成功企业家形象，这照片看着就像强ceo）
并且像是线上看电影的点子，咱放现在看不就是已经实现的大趋势吗。所以想赚钱，没有错。但人不能急功近利，丧失基本的底线和原则。
一旦陷入到贪婪和欲望的漩涡中，那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了。